战斗的青春留在东平湖畔 |
9/4/2020 10:51:15 AM
添加人:王京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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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难的童年
我1926年1月27日出生于东平县第九区北仓村(现老湖镇后仓村)一个农(渔)民家中。我记事时,祖父已老的不能参加劳动,在我七八岁左右去世,父亲也在1937年病故,才活了42岁。父辈都没有读过书,也都不识字,世世代代在东平湖畔种地逮鱼,都是勤劳淳朴的农民。 由于家庭的变故,我从四五岁起,就参加农业、逮鱼、家务劳动,农村所有的重活累活几乎都干过。1934年,我九岁入本村小学读书,读了《百家姓》《三字经》《论语》等。1937年夏,由我的老师领着到二十里铺中心小学参加升学考试,考试结果为备取生第六名,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新学年去读高小。 可是,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日本开始全面的侵华战争,学校停止了。国民党的军队相继在东阿至东平的公路上撤退,同时地方武装势力兴起,封建迷信会道门、红枪会平地而起,四处作乱。虽然这时日本军队还没有侵占到家乡,但是却立时陷入了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地步,从此我彻底没有机会上学了。这时,又发了大水,漫进了家家户户的庭院房舍,土墙房屋坍塌殆尽。村里的人有的投亲靠友到山村,人口少的就住在自家小船上。我们全家搬到金山顶大庙后的乱石岗子上,用帆篷搭的窝棚,祖母、母亲和年幼的我们几个叔伯兄弟挤在里面,我父亲单独一人留在家中住在屋顶上。雨水大加连阴天,给人们的生活造成很多困难与不便。窝棚漏雨、柴火潮、推磨倒碓无去处,夜里下大雨时孩子哭大人吼,乱做一团。 1937年秋天,患病多年的父亲病情加重,无钱医治,营养不好,仅仅42岁,就过早地去世了。我记得,他去世前两个月,还带着母亲和我兄妹三人到几十里外的汶上袁口拾秋。去的早了几天,庄稼还没成熟,带去的粮饭吃完了,父亲领着我讨了三天饭,因病虚弱,力不从心就只好回家了。 1938年8月17日,日本军队占领东平县城,随之向四乡扩占。老百姓日夜担心日本兵骚扰,青年妇女东躲西藏,未婚妇女快点提前送到婆家,或结婚或当童养媳。在这种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我幼年订婚的未婚妻,由女方姨夫和我大伯商定,也选定了一个日子结婚。当时,大水还围着各家,双方家里都很贫困,无力准备什么,一把椅子就把新媳妇抬到我家拜堂成亲了。新媳妇没嫁妆,我家没布置新房,也没置办酒席。 结婚时我才13岁。从此我冬天在湖上捕鱼。滴水成冰的冬天,一双娇嫩的手在水中抬网,手指冻得鲜红僵直,手指手背皴裂得出血。约有一年半时间,我在东平湖里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忍饥挨饿,但毕竟年龄小,卖鱼的钱无法满足一家人生活需求。 我家里剩的地也不多了。家里人说,我参加八路军之后,家中的日子逐渐枯竭地揭不开锅,断炊了…… 到戴庙参军去 1940年初的一天,我大姑的儿子丢下寡母和怀孕的妻子,驾着他小两口谋生的小船参加抗日的八路军去了。表哥的出走,对大姑是晴天霹雳,也震撼了那个被水围着的一个叫三里铺的湖边小庄。 大姑请求我伯父将表哥找回来。于是我伯父和另一个叔伯伯父划着小船,到戴庙八路军驻地去找表哥。当时戴庙驻军人多,他们也不知道表哥编在哪个单位,只好沿大运河返回。 回程中,八路军的两位同志搭乘伯父的船。在船上,八路军同志给伯父讲了“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抗日救国道理,还讲解了抗日民主政府对抗日军人家属的优待政策。这些,打动了伯父的心,觉得成为抗日家属是件光荣的事。 伯父从三里铺回到家中,邀请了邻居家有青少年的家庭,商议选人去参军。最后,我伯父做主,选了包括我、伯父家的一个哥哥在内的四人去参军。 1940年7月5日,我们早早地吃了早饭,在庭院外上了我家的小船儿,由伯父划着,离家向西驶去。我仍清楚地记得,微微的晨风吹到只穿一身单衣的身上,带来丝丝凉意,浮在水面上的菱角开着白花,被船激起的冲击波掀得上下摇荡。 我们的小船穿过三十里的湖面,中午到了大运河上的大集镇戴庙。这天,正逢大集,找到八路军扩兵的同志,到一家饭店吃了一碗烩饼。我们四人和家人告别后,到了戴庙南的董家那里。这里住着八路军115师343旅兼鲁西军区供给部和训练新兵的青年队。领队的郭队长看了看我们四个,嫌我年岁小,个头矮,让我回去。我及时插嘴说,我得和我哥哥在一起,于是就留下了。 新兵班,发给我们枯黄色的军装,上衣到膝盖,裤子得挽起裤腿,每个班只有两支生了锈的汉阳造的湖北条子。我们轮班到村头通往戴庙的小路上盘查行人。我扛着和我几乎一样高的枪站岗时,端着枪向行人发出口令“站住”,盘问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新兵训练结束了,全队100多人按身材高矮站队,将尾部个头矮、年龄小的掐开13人,其中有我,这些人被分配去后方医院。鲁西军区供给部长吴机章给我们讲话说,小鬼,你们年龄小不能到前方打鬼子,你们去后方医院看护伤员,学习当医生。我们由一位干部带领,背着背包离开了青年队。 在八路军115师后方医院的日子里 我们被分配到鲁西军区后方医院第一所(第18集团115师343旅后方医院第一所)。该所成立于1939年秋,由八路军115师东进支队卫生所扩编而成,干部多从山西东进而来,有红军干部所长黄一民、上士赵满良等。从东平附近参军的有父子兵,有弟兄叔侄一家数人的,多为一村数人参军,对组建该所以及承担收治伤员的任务起了重要作用。 后方医院驻在戴庙西南大赵家那里,我分在看护排第二班。班长最大年龄十七八岁,看护员大多十五六岁。我在大赵家住了三五天,就转移到戴庙东边大水之中的邢家庄。 转移的那天下午,伤员从附近的村庄向大赵家村西打谷场上集合。伤员有用门板做担架的,有拄着拐杖一蹦一跳走来的,有用白布吊着胳膊的,有头上裹着绷带的,也有一只空袖子甩甩地走来的,许多新兵看到这种情况,不寒而栗,不忍泣下,有的吓得开了小差。 在大赵家那里的村北河岸上了船,顺水东去,路过戴庙时天黑了多时,下了一阵小雨。伤病号没有防雨设施,被雨淋得呼唤哀求,但是没法只好淋着,全身都湿漉漉的。 邢家庄离我家二十余里,我没想家,也没回家。我读过书,书本里有许多爱国的教育内容。我知道日本军队侵略中国东北三省,加之日军侵占东平后惨无人道的暴行,再则共产党的抗日宣传,在我脑子里深深地扎下了民族仇恨的根,奠定了誓死不当亡国奴的民族气节,使我在遇到伤员的惨状,对我精神刺激时没有动摇,从此成了一名真正的八路军战士。 中秋节到来,驻地抗日政府号召老百姓慰问伤病员。有的送来了月饼、石榴、梨,有的送来活猪,也有送布鞋、毛巾、牙粉、肥皂的,这真是民拥军的情谊啊! 1940年,鲁西地区战斗频繁,华北战场上有彭德怀副总司令发起的百团大战,在濮范观地区讨伐叛军石友三的战斗,在梁山南旺一带有对反动会道门的斗争,每天都有数名到数十名的重伤员送到专收重伤员的我们一所来。我们所经常有重伤员100多名,而看护员只有20多名,只能负责换药治疗,给伤员喂饭、喂水、端粪端尿、洗澡擦背等护理工作都有当地百姓负责。 伤病员由前方送到我们后方医院,大都到化脓阶段,有的化脓相当严重。换药时,我抬腿架胳膊端脓盘,浓腥味臭的难以接受,往往是憋着气快走,没等走到事先挖好的坑里,就将脓盘甩了出去,蹲在地上呕吐起来。 由于条件艰苦,没有消毒水,没有洗澡条件,换衣服也不勤,一个班睡在一个通铺上,大家都生了虱子、长了疥疮,相互交叉感染,严重的只能两腿岔开走路。我参军当年冬天就得了疥疮,直到1947年才渐渐根除。 东平湖上避险 1940年,冬季里鲁西南平原的青纱帐已被收割,这是日寇向我根据地扫荡的季节,对后方医院来说是处于环境艰危的时期。我们在村外坟墓群挖造假坟墓和在村中挖地窖,伤员有时在里面要待四五天。 日寇扫荡完王坝,又要往戴庙这一带扫荡。我们采取分散隐蔽方式,转移到东平湖鹅鸭场一带的低洼贫穷地带,我带五六个伤病员住在一个村里。在这里住了四五天,只吃胡萝卜咸菜和百姓给的窝窝头。 十二月中旬的一天夜里,天空繁星灿烂,明月高悬。伤员由民夫用门板拴上绳子当担架抬着在戴庙东二道坡以西,越过运河堤,踏上冰封的湖面向大金山走去。伤员由抬着变为推着前进,湖面上有渔民逮鱼形成的冰疙瘩,担架碰撞上震动使伤病员疼痛呻吟。我们小心翼翼,恐怕敌人听到射击。湖面上有许多冰缝,指导员就让我先试着跨过去,没危险后,大家再通过。 后来我们终于转移到土山岛上。这里离我家只有8里地,向东望去,可以看到我家的位置。好心的房东得知我是北仓人时,借去二十铺赶集的机会告诉了我家人。伯父和母亲经常来看我,叫我回家看看祖母和妻子,但部队随时可能转移,我婉言谢绝了。1941年开河后,我们撤离了土山岛。冬季,因日寇纠集东平、汶上、郓城、聊城、东阿的日伪军,向戴庙扑来,我们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战斗了两三年的东平湖西根据地。 这里的群众在共产党领导下,抗日热情高,热爱党,热爱八路军,无私地支援八路军。那个时候,我们收治的伤病员往往住在农民家里,由农民担任护理,日寇扫荡时掩护我们,还有对八路军的供给、慰劳,大大地保障和鼓舞了部队的战斗力,东平湖畔的人民群众为抗日战争的最终胜利作出了突出贡献。 (刘德民根据郑忠民回忆文稿整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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