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记忆杀年猪 |
1/30/2022
添加人:王京玉
|
儿时最美好的期盼,莫过于每年过春节。当时光的日历走进腊月天,我便掰着手指一天天数日子,埋怨时间过得太慢。儿时盼年,是因为那个年代人们生活困难,碗里很难见到油水。只有到了过年的时候,孩子们才可以尽情地跟着大人赶年集、穿新衣、放鞭炮、吃美食。不过,真正影印我记忆里的故事,还是春节杀年猪的场景。
儿时记忆中,每年进入腊月时,山村的年味也就日渐浓厚起来。特别是到了小年后,生产队也不再安排集体劳动,给山民们腾出更多的时间置办年货。往日沉寂的大山,一下变得沸腾起来。大街上人来车往,左邻右舍、七姑八姨,相邀结伴赶年集,村里的石磨石碾从早到晚吱吱呀呀,昼夜不停。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年人则三五成群,偎坐在房前门外,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嘴里都含上个大烟袋,吧嗒吧嗒吸着旱烟叶,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而我们这些活泼好动的孩子们,在过年这段时光里,犹如出笼的小鸟,自由自在起来,打石瓦、踢毽子、跳方成,闹新房、捉迷藏、堆雪人,追逐嬉闹,无所不及,可谓“玩嗨了”。但最令我快乐的事,还是全家人忙着杀年猪的情景。 记忆中,我家人口多,上有80多岁的奶奶,下有小我几岁的侄儿侄女,一日两餐,多以地瓜为主,生活拮据,一年难得吃上顿肉食。记得有一年春天,父亲在邻村表叔家抱来一头猪崽,家人利用残汤剩饭喂养着。对于猪的饲养,父亲倒是很内行,不过,在那个年代,人的温饱都难以保证,哪有粮食去喂猪。因此,我家喂养的那头猪只长毛鬃不长肉,一年还不足200斤。父亲曾不解地说过,这头猪一直长得慢,可能长结实了,肉肯定好吃。 进入腊月,家里置办年货时,父亲囊中羞涩,索性把心一横,决计杀猪过年。听说过年杀年猪,这对儿时一年难得吃上肉的我来说,兴奋地又蹦又跳,天天跑到猪圈前瞅上几眼,遇到玩伴还绘声绘色地显摆一番。 杀年猪的日子定在腊月二十三。那天早晨,天刚麻麻亮,我就早早地起了床,邀上几个要好的小伙伴来家里看热闹。此时,父亲把院子清扫得干干净净,在院子中间支起了一口褪猪毛的大锅,母亲提前烧好了满满一大锅开水,同时准备好了盛放猪下水的簸箕,一家人忙里忙外,不亦乐乎。一切准备就绪,父亲就把我村的“杀猪匠”二叔请到家里来。 “杀猪匠”二叔手艺的确专业,所用的勾、锥、刀、绳索、刮毛弯刀等十八般武器一应俱全。其中,杀猪刀有一尺多长,刀磨得锃亮、寒光闪闪,在案板上一溜排开。此时,打下手的人需要配合默契,抓猪的、接血的、开刀的、褪毛翻肠的,分工明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随着二叔一声号令,父亲和家里的哥哥们,还有邻里帮忙的一拥而上,从圈里拖出拼命嚎叫的猪,用提前准备好的绳子把它绑了个四腿朝天,齐心协力地抬出来放到桌子上,几个人同时按住。此时,二叔操起刀来,骑坐在猪的身上,单膝抵住猪的脖颈处,一只手操刀、一只手抓住猪嘴,让它不能弹动。猪脖子下放个瓷盆接血,然后顺势一刀毙命,血流了一大盆,我和小伙伴们看了屏气唏嘘、惊呼不已。 在那个年代,村里没有什么稀罕事看热闹,而家家户户的杀年猪倒像节日的盛事,村里喜欢看热闹老老少少,也早已涌满院子,那些年龄更小点的孩子禁不住好奇,也尾随大人其后,抱着大人的腿挤在人缝里,两眼直勾勾地看得出神。 记得那个年代杀猪均采用开水褪鬃毛,没有剥皮之说。为方便褪去猪毛,二叔首先用刀子在猪的后腿上开个口,拿一根用钢筋做成的直条棒,顺着猪的外皮层穿透全身,然后用嘴直接对着刀口猛向里吹起,边吹便用棍子敲打猪身。随着气体的进入,这凹陷的猪肚子瞬间鼓胀起来,整个猪就变了圆滚圆滚的。再后来,将刀口用绳子扎实,几个人齐声吆喝,将猪抬放到早已烧开的水锅里。 说起这褪猪毛可是个技术活,既要麻利还要快。把整个猪放进滚烫的热水里后,几个人便上下翻动,然后开始快速刮毛。这褪猪毛的工具是用铁皮做成的刨子,每人手里拿起一个,一边用嘴吹嘘着水蒸气,一边在烫好的地方横竖刨刮。霎时,整个小院里,这刮猪毛的“嗤嗤声”、猪在锅中翻滚的撞击声,夹杂着人们的谈笑声,汇成了一副热火朝天的忙乱场景。 待把猪毛全部褪掉后,最后开始处理内脏。这个时候,我两眼紧紧盯住二叔,嘴里不住地嘟囔着,这头猪是俺家的,这猪尿泡必须给我。二叔很知趣,等把猪开膛破肚后,专门将猪尿泡给我拿出来,并帮我吹上气、扎上口,我高兴地踢着猪尿泡满街跑,直馋得随同小朋友尾随我的腚后转个不停。 这个时候,四邻八舍都想买点肉。于是,二叔就把杀好的猪肉按照要卖的斤数,还有留作自家走亲串友的“肉礼条”,分别割成一块块,认真把肉打理好。哥哥们则帮忙清理五脏,那些猪头、猪肝、猪脚用绳子全部捆绑起来,挂在院子那棵枣树枝杈上。这样一来,杀年猪的活计就大功告成。 等杀完猪后,我家就要好好招待二叔。父亲忙着沏上一壶茉莉茶,亲自帮二叔卷上一支老旱烟,陪着二叔说话聊天。母亲忙着在猪身上割下大大的一块肉,拿些从肉上剔下来的骨头,邻里婶子也帮忙炒肉炖菜、烧火做饭。 随着拉风箱的“呱嗒”声、锅内炒肉的“吱啦”声,一时间,厨房内便热气升腾,满屋满院弥漫着诱人的肉香。此时,我顾不上玩耍,跑到厨房里蹲守,而且分秒不离,紧紧盯着锅内翻炒的猪肉,闻着肉的香气,嘴里不住地咽着口水…… 等把肉炖熟后,母亲把一些骨头分发给我们兄妹几个。我拿到肉后,急不可耐地放到嘴里,大口大口咀嚼起来,油水从嘴角流出,猪肉特有的香给了我无穷的回味。 一份记忆,一缕乡愁。多少年已过去,多少故事已忘却,但儿时那杀年猪的情景,热闹的场面、浓浓的年味、温馨的乡情,仍留在记忆的深处。我总在想,儿时的年是一个散漫的年、悠闲的年、醇厚的年,它藏在炊烟弥漫的香味中,藏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里。时下,又是一“年”到来时,每当这个时候,我总会忆起儿时杀年猪场景。但儿时那杀年猪情景。如今已变成了我的拾光记忆。 (李广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