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平湖逃出的三个日本兵的下落之谜
  我为了撰写抗日战争期间八路军115师在东平的文章,在搜集的资料《铁流东进——八路军115师征战记》(解放军文艺出版社,魏碧海著)这本书中发现了一个事例,就是在东平有这么一件事,三个日本鬼子被八路军俘虏后,从东平湖上逃走了。
  这三个人最后结果如何,引起了我深入下去、探个究竟的强烈兴趣。但我后来看到的不少资料对此都是一笔带过、语焉不详,似乎成了难解之谜。
  对此历史事实,我本着“打破砂锅——问(纹)到底”的执著,阅读了大量有关的文章,进行了艰辛的探寻,终于揭开了这个谜底,也可说是为我县抗日战争的史料增添了新的内容。
八路军东进支队进入山东
  1938年4月,时任山东省省委书记的黎玉到延安向毛泽东主席汇报工作,要求派一个主力团去山东,中央陆续派一些部队进入了山东。12月,由于国民党山东省主席沈鸿烈纠集山东顽固势力消极抗日、积极反共,不断与共产党的抗日武装山东纵队发生摩擦,中央军委和八路军总部决定派115师师部和686团挺进山东。1939年,武汉会战后,日军对国民党采取政治引诱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策略。此时蒋介石在军事压力减轻的情形下,转头将精力转而对付共产党,决定派遣正规部队进入敌后,与共产党争夺战略要点。东北军第51军进入山东,成立了以于学忠为总司令的鲁苏战区。由于国民党顽固派袭击了八路军冀南支队,强令取消共产党掌权的冀南行署,彭德怀奉令前往冀南找国民党冀察战区总司令鹿钟麟谈判。八路军115师主力组建成“东进支队”以护送彭德怀的名义出太行向平汉路挺进。1939年3月1日,越过黄河进入山东,这就是八路军115师东进支队进入山东的历史背景。
  八路军进入山东后,首战郓城樊坝,歼郓城伪军800多人,初战告捷。1939年3月7日,东进支队从靳口渡过运河,进入东平境内,与八路军津浦支队及山东纵队第6支队会合,其间进行了一系列战斗,同时进行地方政权建设,开拓了泰西抗日的新局面。因此,引起了日军第12军司令官尾高龟藏中将的恐慌。5月初,日军从泰安、肥城、东平、汶上、宁阳等17个乡镇调集日伪军8000余人,在肥城陆房与八路军进行了激烈战斗。八路军冲破包围圈,115师师部转移到无盐村。
  陆房突围后,八路军化整为零。孙继先带领津浦支队、师政治部副主任黄励和参谋长王秉璋率师部司政机关、师直属队和教导大队先后转移到津浦铁路以东。尾高龟藏在泰西地区反复扫荡,代师长陈光、政委罗荣桓被迫率领师部特务营和骑兵连西返运河以西地区,与在梁山一带的杨勇独立旅汇合。
“梁山战斗”俘虏的日本兵
  1939年7月31日,驻防在汶上县县城的日军第32师团(板垣师团)212联队第1大队突然接到命令,护送本师团第32野战炮兵联队一个炮兵小队,从县城出发,将野炮小队送到菏泽友军阵地。大队长长田敏江惧怕行动被八路军密探侦知,命令部队趁黑夜于8月1日凌晨4点左右出了城门,8时进入东平县城以南约15公里的靳口,砍树搭桥,下午渡过运河,直奔梁山而来。八路军早已严阵以待,“梁山战斗”就此打响。
  “梁山战斗”是一次漂亮的歼灭战。此次战斗,除击毙大量日伪军外,还缴获了大批军用物资,产生了极大反响,狠狠打击了日本鬼子的嚣张气焰,也震动了国民党反动派,彻底粉碎了八路军“游而不击”的无耻诽谤,也极大地鼓舞了东平湖周围2000多名群众踊跃报名参军,涌现了许多“父母送子”“妻子送郎”“兄弟相争”的感人事迹,各阶层爱国人士自动捐献大批枪支弹药、粮食衣物支援抗战。8月11日,蒋介石向朱德、彭德怀致电:“鲁西歼敌,斩获甚多,殊堪嘉慰”,并拨3万元慰劳费。鲁西南的国民党顽固派、国民党鲁西行署主任李树椿也来祝贺,并亲自打电报给蒋介石,要求115师留在山东。他与另一位顽固派齐子修慑于115师的声威,减少了对八路军的限制、挑衅及摩擦。1939年底,在戴庙镇召开了鲁西地区人民大会,正式成立了鲁西行政公署和鲁西军区。
  “梁山战斗”还有两个轰动一时的事情,一是击毙了日本天皇的外甥长田敏江,二是缴获的武器中有两门是意大利制造的新式野炮。日本鬼子后来多次到梁山一带扫荡,就是为了找这两门野炮。尾高龟藏下令不找回大炮决不收兵,八路军只好在青纱帐里与日军周旋。
  在此过程中,特务营2连还背着个包袱,师首长将6名日本俘虏交给他们看管。一次,烈日当空,饥渴难耐,大家经过一个西瓜地,八路军纪律严明,不敢进去动老百姓的西瓜。可几个日本兵就没有这些约束,走进西瓜地,用脚踹开,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个姓刘的副指导员发现时拼命叫喊,但日本兵听不懂话,等到了瓜地时已经晚了。后来,罗荣桓知道了这件事,教育刘副指导员,说不能因为是俘虏吃的西瓜就不赔偿。刘副指导员只得按当时的市价,带上钱去找老乡赔礼道歉。可当时由于兵荒马乱的,没有找到主人,部队又要转移,只好写了个纸条,说明原因,将钱夹在里面,压到凉棚的瓜棚底下。
  直到部队第三次经过瓜地,刘副指导员才遇到那位白发苍苍的瓜地主人。刘副指导员将经过说了一遍,老大爷激动地说:“连日本俘虏吃了西瓜也这么认真,唉,八路军,天下再也找不出这么优秀的队伍来了!”
日本俘虏跑了
  八路军正是如此亲民、爱民,才如鱼得水,在人民群众的掩护下,一次次化险为夷。
  有段时间,师部转移到东平湖上,租了一些民船,整天在湖面上漂流。警卫战士化妆成渔民,撒网捕鱼,伙食改善了不少,天天有了鱼吃。
  当时由于花园口决口,黄河南流,东平湖水面缩减不少,湖面上有一些土岛,有的岛上有居民居住。后来,他们又转移到湖心的一些土岛上。土岛掩藏在茂密的芦苇荡中,周围水浅,鬼子的机帆船怕水草缠住螺旋桨,部队在此很安全地度过一段平静期。那6名被俘虏的日本兵也随特务营,被关押在这里。
  由于特务营经常打游击,便将那6名日本俘虏交给了师保卫部。一天早晨,哨兵去叫俘虏起床吃饭,喊了好几遍没有动静,日本兵好像蒙头大睡。哨兵走向床前,揭开被子一看,惊叫起来,原来看起来鼓囊囊的被子是用砖头撑起来的。
  保卫部门立即动员岛上人员四处寻找,有2名淹死了,一名涉过湖面逃跑了,只找回3名,被重新带回师部。岛上的战士议论纷纷,那名逃跑的日军肯定会到汶上县城日本据点那里去报告,如果日军下湖扫荡,师部困守孤岛处境将十分危险。
  有人心慌意乱,特别是从延安来的几名学生干部神经绷得紧紧地,已经打好了行装,背在身上往码头上走去。
  《铁流东进——八路军115师征战记》中如此写道:
  “正午的阳光照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几条渔船在码头轻轻摇晃。罗政委站在柳树下缓缓地挥动芭蕉扇,悠闲得让人受不了。
  ‘罗政委,鬼子马上就要来了哇!’一名戴眼镜的学生吃惊地说。
  罗荣桓微笑道:‘马上?这是个什么概念,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呀?你们想一想,俘虏跑到汶上据点报告得多少时间,鬼子出动人马调集船只又需要多少时间?’
  ‘早走总比晚走保险啊!’
  ‘那不见得。’罗荣桓分析道‘现在是青天白日,我们上岸往哪里走?鬼子汉奸的特务也是长了眼睛的,暴露了目标更不保险。我料定敌人黄昏前是赶不过来的。黄昏后借着暮色平平安安地转移才叫保险呐!’
  学生干部对罗荣桓佩服不已,一个个惭愧地低下了头。
  ‘你们满腔热血参加革命斗争十分可贵,缺乏经验不要紧嘛,多向老同志学习。你们也有许多地方值得老同志学习。好吧,回去休息,睡个好觉,晚上要赶路的。’”
  陆房突围后,115师几支主力先后陆续挺进鲁南山区。毛主席早在6月下旬就发出了将115师师部及686团和肖华纵队一部开赴鲁南的指示。这时已是金秋季节,鲁西的青纱帐即将从田地里消失,部队适时转移,正是时候。罗荣桓和陈光商量,决定先向泰西,再转入鲁南山区。
三名日本俘虏成了“日本八路”
  对于那三名活下来的日本俘虏的最终结局如何,我直到阅读了今日头条中的头条号“这才是战争”中的一篇文章《抗日战争,有1380名日本兵,跟八路军一块打鬼子》(作者:卓朝阳、王正兴),其中的第三个章节《冒死逃跑的三个日本兵,却成了英勇的八路军战士》才知道了他们3人被俘虏后经过教育改造,最后成为坚定的反战战士,成为八路军队伍的特殊力量,为抗日战争的胜利作出了各自的贡献。这是具有戏剧色彩的大反转。
  这三人的名字分别是:水野靖夫、佐藤猛夫、今野博。
  水野靖夫本名保谷政治,日本千叶县馆上镇人。梁山战斗中,水野靖夫和几个日本兵躲在一个农家院子里的小屋中。八路军冲进院子里,用日语向他们喊话,正犹豫间,水野他们头上的房顶被挖开一个洞,一捆烧着了的高粱秸被扔了进来,水野靖夫灵机一动,抓起3条枪扔了出去,趁着外边的八路军以为他们缴枪投降的机会,对另外几个日本兵喊道“快跑!”水野靖夫冲出小屋,逃进了高粱地。由于刚才烟熏火燎,他头一歪,昏死过去。醒来时,周围站着了几个八路军。一个姓李的年轻八路军牵来一匹马,让已经饿得头昏眼花的他骑上。
  进了村,水野靖夫看见另外5个日本兵蹲在地上,被八路军看着,正在树荫下吃着西瓜。之后,他们6人被装上马车,拉到了八路军的旅部,见到了115师东进支队独立旅旅长杨勇。杨勇为了其日后回国后免受欺害,为他改名水野靖夫。
  他们被转移到东平湖的一个小岛上。1939年9月13日夜晚,暴雨骤降,东平湖水位上涨。几个日本俘虏一看机会来了,一合计,跑!趁着八路军进屋躲雨的机会,6个日本兵窜进了暴风雨中。倾盆大雨中,他们几个在湖水里苦苦挣扎,天亮时,好不容易爬上岸时,只剩下了三个人。就在这时,端着枪的八路军出现了。看到3人身上的衣服被冲走,只有一块兜裆布遮住下体,战战兢兢的样子,八路军战士不禁笑了起来,把他们3人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给捆了起来。
  在跟随八路军战士的转移途中,水野靖夫发现,八路军总是在凌晨4、5点钟转移到一个新的村庄,为了不惊扰老乡,进村后就悄悄地坐在地上,从不坐在麦草和秫秸上。在这样的环境下,水野靖夫的思想发生了变化,于是八路军决定让他做一些有益于抗战的事情。1940年元旦后,他被派往鲁西八路军各部队,教八路军战士“缴枪不杀”“八路军优待俘虏”这样的日语喊话。一次,听到八路军宣传队演唱《松花江上》,想到他在日本家里的老母亲,开始痛恨起这场由日本军国主义挑起的侵略战争。
  1941年初,八路军教三旅发起潘溪渡战役。旅长杨勇决定采取“围点打援”的战术,以旅部特务营围攻侯集据点,引诱郓城之敌增援,主力老七团在侯集与郓城之间设伏,将郓城出援之敌围而歼之。但是,此时的日军已经被八路军打怕了,尽管打得侯集之敌哇哇叫,郓城之敌就是没有动静。令杨勇想不到的是,水野靖夫主动请战。八路军找来一部电话机,将电话线搭在敌人的电话线上,由水野靖夫监听敌人之间的通话。杨勇根据敌人通话时的心态,加大了进攻侯集据点的力度,终于引诱郓城的鬼子出城救援。此役,八路军击毙敌软木少佐等军官9人,士兵150余人。潘溪渡战役是我军继梁山战斗后,在鲁西平原全歼日本侵略者的又一次模范战例。
  此战之后,水野靖夫被送到延安学习,后来被分配到八路军太行军区,继续在战斗中做对日军的劝降工作。后来,水野靖夫写了回忆录《反战士兵手记》,表达了鲜明的反战立场。
  佐藤猛夫,又名山田一郎,1910年出生于日本奈川县横滨市,是家中的次子。1937年4月从日本帝国大学医学部毕业。1939年5月从日本来到中国青岛,作为中尉军医参加日本的侵略战争。梁山战斗中,因头部受伤被俘。东平湖死里逃生后,他被送到冀中军区敌工部。
  当时的佐藤猛夫比平野靖夫还顽固,抱着“宁死也不受当俘虏之耻”的日军训条,只求速死。司令员杨勇对他说:“我们不杀放下武器的日本兵,我们还会像对待自己人一样对待你们”佐藤猛夫当时并不理解,而是随时随地准备逃跑。他甚至想:回到日军后,报告完八路军根据地的一切情况后,我就自杀。
  当俘虏8个月后,有一天敌工部的老李来找他,决定发挥他的一技之长,让他到后方医院当医生。佐藤觉得到后方后,可以接触到指挥机构和高级指挥员,抱着窃取我军军事机密、刺杀我高级干部的想法,来到太行山深处的八路军129师羊角村医院。后来,到八路军野战总预备医院当医生。他高超的医术得到了好评,但他始终没有放弃逃跑计划,不断观察逃跑路线,寻找逃跑机会。
  在一次逃跑失败后,佐藤猛夫发起高烧,最后被烧得失去知觉。这是伤寒病,在当时条件下往往只有等死。他在炕头上烧了三天三夜,终于躲过死神。醒来时,看到炕前站着刘伯承司令员,手里提着一桶酱菜。护士说,刘司令得知他得了伤寒,从100多里外的河北涉县踏雪赶来。佐藤猛夫后来说,那一瞬间,他心里有一种新生的感觉就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从那以后,他开始阅读马克思的著作,读毛泽东的《论持久战》。他一方面受这些书籍的影响,另一方面亲眼见证和亲身感受到八路军与人民群众的血肉关系,被中国共产党人的自我牺牲所感动,他经常参加日本人反战同盟的会议,先后担任了八路军野战医院的内科主任和副院长,医治了许多八路军的伤病员。他还担任了八路军卫生学校讲师,为中国培养了许多医护人员,被人尊敬地称为“日本白求恩”。1942年6月,他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1943年6月被批准为中共正式党员,从此反战成为他不可动摇的信念。1945年4到6月,他在延安列席了党的第七次代表大会,是少数受此殊荣的外国人。
  1946年1月,佐藤猛夫回国。回顾在中国的岁月,他感叹道:“‘出征’至今,被扔进激流,饱受磨炼,思想上转变了180度,多少次在死亡线挣扎,又活了过来,我从心里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今野博,生于1919年,日本本州岛秋田县人。他就读于县实业学校,毕业后应征编入日军长田大队。逃跑不成再次被俘后,他感到没能战死于沙场,愧对天皇,企图自杀,幸亏八路军及时发现救了下来。
  自杀未遂后,今野博开始接受八路军和“日本人觉悟联盟”对他进行的耐心教育,逐渐认识到日本发起的侵华战争给中日人民带来的严重灾难,从而产生了强烈的反战思想。1941年6月2日,今野博与大喜正、上中庄太郎、本桥超智等在沂南发起成立了“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山东支部”任宣传委员。7月7日,今野博与另两名日本人宣誓参加八路军。
  1944年7月,今野博被派到滨海军区第四武工队,在日照南付疃至涛雒一带日军据点做反战工作。他用写信、打电话、寄慰问袋、喊话、个别谈话等方式瓦解日军。在武工队的掩护与配合下,他多次不顾个人安危化妆去做付疃河桥头日军堡垒日军翻译的争取工作,并和他交上朋友。通过翻译,武工队掌握了据点内日军大量情报,为消灭日照日伪军奠定了基础。
  1945年春,今野博由武工队护送回根据地,向“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山东支部”汇报工作,夜宿高兴区汪家庄子。次日拂晓,与到高兴扫荡的日军遭遇,今野博在突围中不幸被俘,他先是装哑巴,但身份还是被暴露了。之后,武工队多次营救无效,他被押到日照城,又被转到侵华日军驻济南宪兵队部。面对酷刑,今野博坚贞不屈,始则闭口不言,后则义正言辞发表演讲,揭露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罪行,庄严宣告:“只要我不死,仍要回到八路军中去!”经关押、折磨半年之久,被秘密杀害于济南,年仅24岁。
  山东人民为今野博竖立了“金野博同志纪念碑”一座。为便于工作,武工队长于镜清特意将他名字中的“今”改为汉族姓氏中的“金”字。
  水野靖夫、佐藤猛夫、今野博,从顽固的侵略分子转变为坚定的反战勇士,这是我党我军思想政治工作强大威力的生动体现,也是党史教育的生动教材,为风光优美、物产丰饶的东平湖增添了一抹传奇色彩。
  东平湖,不只是绿色的湖,还是红色的湖。
                      (刘德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