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门脸儿
  东岳泰山西侧的丘陵中,有一道南北走向的山脉,蜿蜒三十余里,起起伏伏、状若游龙,名叫石龙山。
  石龙山下有两道山谷,东边的叫东石龙峪,西边的叫西石龙峪。石龙山上的泉水流进东西石龙峪,形成两道小溪,都叫石龙溪。溪水长流,四季不断,哗哗作响。两条石龙溪在石龙山的南端汇聚,形成一条小河,叫石龙河。石龙河一路向南,汇入黄河的一大支流,这就是日夜滔滔西去的大汶河。
  石龙溪汇成石龙河的地方,被人们称作石龙口,在这里有个村庄,名叫石龙口村。石龙口村北依石龙山,南傍石龙河,冬暖夏凉、流水淙淙,绿树成荫、阡陌纵横,牛哞犬吠、鸡鸣鸟啼,宜耕宜居、风景绝佳。
  古有一云游道士,在此盘桓数日,断言:石龙口村将来会降生一个不世出的人才。此后几百年来,造就一个不世出的人才成为石龙口村人祖祖辈辈的梦想。欲引凤凰来,必有梧桐树。石龙口村家家户户栽梧桐树、盖大门楼,乃至形成“先栽梧桐树、后盖大堂屋、贴金描银大门楼”的风俗。
  大门楼,又称门脸儿,是一个家庭的门面,代表着一家人的脸。我的老家就在石龙口。我家的门脸儿,是曾祖父主持修建的,砖木结构,卷棚歇山顶,出拱飞檐,黑色生漆门面、浮雕红漆门联,台阶三步、石鼓一对,器宇轩昂、荣耀一时,人称“石龙口村第一门脸”。
  晚报摄影记者小张听我讲了石龙口村“门脸儿”的故事,约我一同去看个究竟,顺便拍些素材。汽车拐下省道,驶上村村通公路,远远地就看到葱翠俊美的石龙山迎面而来。我说,石龙口快到了。
  车窗外闪过一道道绿油油返青的麦田,一片片黄灿灿的油菜花,小学生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十人一攒、五人一伙,在家长或是老师的带领下正在赏花踏青。汽车驶上一个高坡,就看到了波光粼粼向南流淌的石龙河。远处,在刚发芽的翠柳掩映之下,未发芽的杂树之间,露出房屋的角角,有几株粉红樱花、白色的梨花开得正艳,村庄之上,隐隐飘动着几缕淡淡炊烟。“山水相映,如诗如画,一派田园风光。”小张脱口而出。
  我放慢了车速,摇下车窗,一股麦苗芳草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油菜花、梨花的香气飘了进来,随着飘进车窗的还有清脆婉转的蓝点颏、山雀子、白头翁的鸣叫。小张说道,真是人杰地灵,鸟语花香。她深深地呼吸着空气,聆听着鸟鸣,赞叹着风光。
  汽车驶过石龙河大桥,就进入了石龙口村。我提醒小张,注意看两边的门脸儿。街道两侧的门脸儿是石龙口村人的骄傲,一家比一家有看头,争奇斗艳,如同大门楼博物馆。
  看造型,有平脸的、出厦的、发券的、挑梁的。看用料,砖砌的、石砌的、木制的、水泥的、水泥贴瓷瓦的。看颜色,有黑色的、红色的、金色的、褐色的。看图案,有百鸟朝凤,有松鹤延年,有年年有余,有花开富贵,有五谷丰登。看工艺,有浮雕,有透雕,有彩绘,有描金。看门当,有摆石鼓的,有立石狮的,有设石凳的,还有竖望柱的。春节贴的春联还十分鲜艳,内容更丰富,各有特色、各有千秋,有不少大红灯笼还成双成对地挂在门口两侧的户对上,随风摇动。
  我家的大门脸儿刚修缮一新,崭新的门板黑得反光,瓦当被涂成了金色,如同黑夜里一串闪耀光芒的珍珠,斗拱更加上扬,好似振翅欲飞的天鹅,比我记忆中的更美观、更漂亮、更气派。
  小张连忙下车,手举相机拍个不停。
  我来到我家院子里,站在梧桐树下。我家的梧桐树据说已是第三代,需要两人才能合抱。阳光将梧桐树的树干枝叶投影到我的身上和院子里,树影将院子里的景物分割成婀娜多姿、斑斑驳驳的花纹图案。
  每年桐树花开的时节,我家的梧桐树满树都是五彩缤纷的花朵,院里院外都笼罩着浓郁的桐花芬芳。梧桐树下,是盛夏纳凉喝茶的好地方。在我们石龙口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的景色,有的家庭还在梧桐树下摆上石头桌櫈,别有一番氛围。
  嫂子听说有客人,忙里忙外,变魔术一般整好一桌饭菜。有辣子鸡块、五香沙丁鱼、牛肉白菜豆腐汤、百合莲子羹,还有一个水果蔬菜拼盘。
  小张拍完照片,我们就在梧桐树下的石桌上吃午饭。小张满脸喜悦和兴奋,连口夸赞饭菜香、景色美、门脸儿好,不虚此行。看她高兴的样子,我就知道,她对今天的收获一定是格外惊喜,非常满意。
  果不其然,在第二天的晚报上,我就看到了小张记者对石龙口村的专题报道,整整一个版面,题目是《石龙口村的门脸儿》。开篇是一幅全景式压题大图,几乎占了半个版面,把石龙山、石龙口村、石龙河、半个田野都拍了进去,很是美观大气。题图下面是几帧特写,都是石龙口村很有特色的门脸儿。
  报纸右下方的一张照片,是我家的门脸儿。我暗自佩服摄影记者小张选取的拍摄时间和角度。满天彩霞,映衬着我家的门脸儿,我家的门脸儿,如同盛装出席隆重庆典的少年,英姿飒爽、昂首阔步。
                   (陈树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