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十月十二日,父亲的祭日。每逢这一天,心里就特别难过。十年前的这一天,父亲离我们而去了。
父亲享年八十二岁,论体格,本应多活几年的他,因一场大病,夺去了他宝贵的生命,过早地离开了我们。这使得我们姊妹几人感到十分悲伤。
父亲的一生,吃尽了苦、受够了罪、操碎了心,忍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
父亲是一个苦命的人。父亲八岁那年,祖父去世了。为了生计,祖母带着父亲还有五岁的小姑来到了外祖母家——簸箕王村,这是我们的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外祖父母无子嗣,靠着一亩八分薄地过活。祖母三人的到来,生活更加困难了。年幼的父亲只好跟着大人们给人帮工,下地干活混碗饭吃。冬日里除了上山拾柴,还给人家喂牛、做杂活,小小年纪干一些大人们干的活。听祖母讲,一双小手冻得红里透紫,肿得像个发面馒头。
一年的夏天,午饭后,父亲领着年幼的小姑去村西地里挖猪菜,挖着,挖着,俗语说得好,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两个小孩子只顾着挖菜,没注意天气的变化,不一会儿乌云就布满了天空,紧接着大雨点子就落了下来。离家一里多地,父亲一手拉着小姑、一手背着猪菜,赶紧往家跑。雨越下越紧,冻得小姑哭了起来,父亲就把自己的小掛衩脱了下来,蒙在小姑头上,自己光着膀子拉着小姑往家飞跑。跑到家时,两个小孩子早已淋了个透湿,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一淋不要紧,到了晚上,父亲高烧,热得烫人。这可把祖母吓坏了,咋办?那年月,村里没卫生室,二里外的邻村有个小药铺,可是也没钱买药啊。无奈祖母只好半夜到邻居家找了块干姜来,熬了碗热姜汤让父亲喝了下去,烧才退了些……
别人家的孩子都是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的,有的还读了几年书,可父亲是在给人家打工,给人家做活长大的。
父亲的童年是辛酸的。我们的外婆家是在山东边的孙皋村。母亲贤惠勤劳,和父亲同甘共苦,一块拉扯我们兄妹五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社会贫穷,人口多劳力少,父亲一人怎么干也挣不够一大家人吃。没办法,他白天在生产队里挣工分,早晚再加班干自己的。
我们生活在黄河边上,国家治理黄河需用石料,他用二十八九斤重的大铁锤砸石头,白天干一天,付出多大的体力啊。可是晚饭后,还要喊上大姐和我,再往河涯拉石头。一地排车石头二千多斤,装车卸车都是他一人,我和大姐年龄小,搬不动,只靠他一人。从东山拉到河涯,四里多地,一晚上要拉两趟才能睡觉,困得我有时走着走着就睡着了。第二天还要早起拉上两三趟,然后他再去生产队石塘开始抡他那大铁锤。真是铁人啊。
八十年代初,我在学校里教书,二弟也从部队军转干回到了地方,三弟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父亲的好日子可来了。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一次意外的变故,母亲去世了。那一年,父亲才五十七岁。幼年丧父、中年丧妻,父亲好命苦啊。
母亲刚去世的那些天里,街坊邻人、亲戚朋友,少不了都来探视劝慰父亲。父亲在众人面前也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在我们兄妹几人面前也有说有笑。姐、妹终究要回到她们自己家去的,作为长兄的我,在没有别人的时候,还是留意到了父亲那无声的悲泣、难过,我在一边也流下了辛酸的泪水。
那以后,虽说是二位弟弟节假日都回来看看他老人家,大姐、小妹也经常来照顾他,但大多时间还是他一人独自生活。每当我忙碌完一天的工作,晚上到老院子里去喊一声“爸,你睡了吗?”“啊,我睡了,你回去吧。”“噢,那你睡吧。”然后,无奈地离开他,这时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父亲的命苦啊。
而今,父亲的孙子、孙女们都已长大成家,有了自己的家庭和事业,重孙子、重孙女们活泼可爱。但敬爱的父亲却怎么也看不到他们了,怎么也享受不到这天伦之乐了,只好愿父亲大人在地下长安息! (陈守印)